本文稿版权归Janet Bachant所有。仅限付费学员内部交流。严禁外传,违者将被请出学习群且不退任何费用!
中文逐字稿整理:罗平莉 英文校对:姚诗蕊(Luna)
大家好,这节课我将会继续讲完上节课关于“灾难性幼年创伤”的遗留内容,然后继续讲“如何定义心理创伤”。
首先关于上节课的内容,大家还有何疑问,现在可以开始提问。
Q:可否就“右脑对右脑沟通”这个理论,老师可否推荐些相关文献资料供进一步学习?
好的,我手头就有一本书,名叫《Neuropsychology Of The Unconscious》,作者名为 Efrat Ginot ,大约是在2014-2015年间出版的。【译者注:下方为本书美国亚马逊购买网址】
https://www.amazon.com/Neuropsychology-Unconscious-Psychotherapy-Interpersonal-Neurobiology/dp/0393709019/ref=mt_hardcover?_encoding=UTF8&me=
还有位认知神经心理学家Allan Schore ,也在研究母亲与婴儿间进行的右脑对右脑的沟通。【译者注:Allan Schore教授的个人主页网址为 http://allanschore.com/ 需翻墙方能打开】
我在此想再次强调的是,关于“灾难性幼年创伤”,无论是弗洛伊德、还是布洛伊尔(Josef Breuer,奥地利内科医生,“谈话疗法”和精神分析理论重要奠基人之一,因治疗Anna O失败而闻名于世)都曾到谈过,是每个人出生后都需要经历的、避无可避。它们也被称为“必要的丧失体验”,只有体验过这些丧失,才能更好的成长。
Q:童年期经历的创伤将会对一个人产生怎样的影响?
这取决于很多因素,不能一概而论。如果这个经历的这次创伤相当严重,它就会一直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体(行为)和大脑(精神)中——重大创伤都会留下伤疤的。但如果这是一个孩子通过已发展的能力可以处理的创伤,且不是一直重复发生的话,那么这个创伤反倒有机会使孩子发展出更多自我的力量。
举例来说,对于年龄特别小的孩子,当爸爸妈妈不得不分摊些精力给其兄弟姐妹时,他就会体验到“爱的丧失”。这时若父母对这个孩子的感受、变化能够十分敏锐的察觉到,并其弟弟/妹妹出生前后,给予这个孩子更多的呵护与关注,让他感觉到爸爸妈妈还是爱他的。那么这个“丧失”的体验对他来说虽然无可避免,但也只会是生命中的一次丧失体验而已,构不成严重的心理创伤。相反,若弟弟/妹妹出生后,父母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就明显减少、甚至开始忽视其存在,或直截了当的表现出他们对弟弟/妹妹更偏爱,可能因为弟弟是个男孩儿、也可能因为弟弟/妹妹长得更像祖父母。类似这种情况的话,就会构成相当严重的早年创伤了。
除以上社会因素外,一个人先天的生理因素也需考虑在内。比如有的人生来就对焦虑的耐受性就比较低,那么弟弟/妹妹降生所导致的“爱的丧失”就会带给他更为激烈的情感体验,反之亦然。所以说,生理因素也在影响着一个人对创伤性事件或丧失体验是如何感知的。
仍要再次强调的是,“灾难性幼年创伤”是每个人早年不可避免要经历的,多数孩子也正是通过很好的度过了这些创伤性的早年经历,才能真正在心理上长大、成熟。但前提是这些早年经历的创伤性并没有那么严重,比如严重到父母离异、孩子只能一年见到爸爸妈妈一次或两次,这种“客体丧失”的体验对心理创伤的严重度就明显超出正常范围了。或是爸妈突然将几乎全部的爱都转给了家里新出生的宝宝,让大一点的宝宝感觉自己忽然被抛弃了!那么这种“爱的丧失”或“被抛弃感”有可能会持续跟着这孩子一辈子。
综上,我们可以将“灾难性幼年创伤”经历放到一个连续谱上来看,谱子的一端是轻微、正常化、有助于孩子心理发育的,另一端则是较为严重、对心理发育破坏性较强、影响较为深远、甚至可构成重大心理创伤的经历。
关于“灾难性幼年创伤”这个主题我在过去很多年里在不同的课程中都讲过,它是我们自己和我们的来访者都会经历的,所以每次讲到这个主题都会唤起大家内心的很多东西。所以我也希望大家课后可以好好回想一下:在你的记忆中,你小时候体验过这四种“丧失”的哪一种?当时发生了什么?那一系列的现实经历和情感体验又在怎样不断影响着你内心渴望与恐惧的形成和塑造?
比如,若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突然失去了作为你重要养育者的祖母,这个创伤性的事件在你的成长过程中,对你内心的渴望与恐惧起到了怎样的影响?
再比如,若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的父母就很离婚了,致使你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见到自己的他们中一个(爸爸/妈妈)。这样一个体验又是如何在无形中影响着你的渴望与恐惧的形成和发展?
这也是我们研究、学习“灾难性幼年创伤”的原因——只有通过不断回溯、理解它们,我们和我们的来访者才会慢慢搞清楚自己大脑中各种神经机制和回路搭建起的精神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怎样运作以及如何被建构和发展起来的。一个人精神世界的运作方式如不通过精神分析式的心理治疗进行重塑,通常是无法自行改变的,会就这样保持一辈子。
Q:在重要亲人去世时,孩子可能会夸大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的责任,为此感到十分内疚。但若是确实是这孩子在其中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怎么办。比如一个孩子感冒了,结果让患癌症的妈妈感染,加快了妈妈离世的过程。现在孩子长大了,每次亲朋要离开她时,她就会感到是因为自己有做的不对、不周到的地方才使他们离开的,然后就会有濒死感、那种灭顶的恐惧。那么作为她的治疗师,要怎么做呢?
当一个悲剧发生时,孩子总会开始不断责备自己,这是十分常见的情况。那么此时,孩子身边的大人就有责任及时让孩子理解“这不是你的错”!其实“感冒”这个病才是罪魁祸首,而不是这个孩子。若这个孩子能够将自己自责的感觉在当时说出来、让周围某个人知道的话,是件非常好的事情,因为这就给了被告知的人一个机会,去及时修正孩子将责任都怪罪到自己头上这个不合理的想法。有时孩子其实是有类似想法或幻想的,但不会告诉任何人。像这种情况就比较棘手了。
我给大家举个非常类似的案例,发生在意大利。有个年轻的女孩,从小被祖母抚养长大,祖母是她的主要养育人。有次她的祖母跟她开玩笑,问她说“在你心里你最爱谁啊?是你妈妈还是我(祖母)啊?” 小女孩儿的内心非常纠结和难过,因为她既爱妈妈、也爱祖母,对这两个人都很爱很爱,没法儿比啊。但最后小女孩儿还是挣扎的答道“我还是最爱妈妈”。刚说完,就突然开始地震了!她们住的房子在地震中彻底崩塌,祖母也死于这场地震。当救援人员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幸存下来的小女孩儿时,发现她好像也跟死了似的,整个人的精神世界彻底毁掉,因为她坚信是她错误的回答引发这场地震、杀死了她的祖母,一切的一切都怪她!
这个女孩儿需要不断、不断被他人告知、确认——这场地震并不是因她而起的,她和这场地震是否发生压根儿什么关系都没有。提问案例中提到的来访者也是如此,她需要反复不断的被告知:母亲何时去世跟她完全没关系。她不是促使母亲在那个时候去世的原因,因为她其实无法控制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事实。就好像得不得感冒她自己是完全控制不了的,更控制不了得了感冒以后要不要传染给妈妈。
不过从刚才提问问题的描述方式上,我听出提问者和这个来访者身边的人们的确是觉得她需要为母亲的去世承担一部分责任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来访者当时作为一个小女孩儿,一定会内化周围大人们各种指责她的声音,进而开始不断自动化的自责自罪。可实际上,这个孩子其实是不应该被这样指责的、是无辜的。她没办法控制当时的自己要不要患感冒,更没办法控制感冒要不要传染给她妈妈。
Q1:如果一个5岁孩子的母亲,一直以为生下这个孩子是个错误,和孩子的互动中充满抱怨,孩子会体验到创伤吗?
肯定会的。对孩子而言,能被喂饱穿暖的确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体验到被爱、体验到跟照顾者情感上的联接。如果这个妈妈每时每刻跟孩子的互动中,都有意无意的向孩子传递出“你是不被爱的、你对我来讲就是一个负担”这样的信息,这对于一个人来说肯定是极具创伤性的。
Q2:我的一位来访者在父母离异后便被母亲抚养长大。但这位母亲近年来变得嗜赌成性,来访者受不了就搬出去了。去年母亲突然在家自杀了,来访者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离开才导致母亲自杀的,整天非常非常自责和内疚,已经快抑郁了。我作为治疗师该怎么帮助她呢?
我想明确一点的是:很多时候我们就是没办法把“内疚”这个感觉去除掉的,我们更需要去做的是努力理解这份内疚感背后的意义和功能、哪些责任才是我们真正需要承担的。探索这部分我想应该会更有帮助。
因对此个案只了解了大致情况,故我没办法对母亲自身在这件事中的责任做过多评论。但这位母亲之前离了婚、赌博成瘾,以至于女儿都很难与其共处一室。所有这些都表明她自身肯定是存在的问题。我们没办法预知或控制其他人怎么生活、下一秒会做什么,我想这位来访者需要深刻的理解这一点。她需要懂得她的母亲和她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是没办法用自己的言行来控制她母亲会做什么选择或行为。我能够理解她对母亲最终选择自杀,心中肯定会感到很内疚。但她母亲是需要自己为自己的行为和生活负责的。治疗师不妨和来访者探讨下这位母亲对自己自杀的行为,会对自己的女儿产生怎样的影响?母亲的自杀行为,是否在某个角度上是对女儿的一种攻击、一种惩罚?
在类似这样的案例中其实是有很多因素需要被考虑、探讨的,其中一个我现在特别会想到的是,在这对母女长久的互动关系之间,“分离”被多大程度上允许存在并发生了? 女儿在心理上是否被允许做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是否被允许长成她自己?
所以在这个案例中,其实怎么去摆脱内疚感不应是最重要的,更关键的是要去探索来访者究竟在内疚什么?这个内疚对她的意义和作用是什么?多和来访者探讨她围绕这份内疚所产生的各种想法或幻想,会更有帮助。过程中也许你和她都会慢慢看到她有些想法是不合理的、是来源于小时候的某刻一直未曾进化成熟的等等。
Q3:父亲训斥女儿说“你不应该跟你奶奶说你妈妈想分家,因为奶奶为了照顾你和你哥哥/弟弟,付出了很多心血”,女儿因此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羞耻,从此以后就变成了十足的乖女孩,完全丧失了她自己的本性。那么作为治疗师,该怎么帮助她呢?
治疗师需要帮助这个女孩儿跟自己重新建立联接。一般意义上的“好孩子”多数跟自己的内心都是失联的。值得注意的是,这类孩子不光是在生活中努力要做个人们眼中的“好孩子”,他们在治疗室也会努力要做个治疗师眼中的“好孩子”。他们会想尽各种办法搞清楚怎么做能讨得眼前这位治疗师的欢心。所以作为治疗师,此时我们需要用自己成长的经验来帮助她不断去在这段关系她对治疗师究竟是什么感觉?对自己又是什么感觉?这类来访者需要真正感受到治疗师对其这个“人“的经历经验、情绪感受由衷的感兴趣,而不是仅仅对他们作为一个“优秀的来访者”感兴趣。
Q4:一个女孩子没办法拒绝他人的要求,不管这个要求有多不合理。一旦想拒绝身体就会开始生病,比如发烧。她9岁失去母亲,记忆的母亲总离自己很远。家里因想要个男孩儿致使母亲不断怀孕,然后为逃避计划生育惩罚而四处躲藏,很少和女孩儿在一起、也很少关心她。最后母亲死于难产。女孩儿成年后在与母亲相似的年纪患了肠胃疾病。对过去经历惯用隔离来应对,称自己将往事基本统统忘光了。请问作为她的治疗师该怎么办呢?
仅仅通过几句话就给出治疗建议是非常、非常困难的。我想这个来访者小时候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感受的,也很清楚自己的家庭是非常重男轻女的。治疗师可以与其探索她作为一个小女孩儿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但整个探索过程治疗师需要展现出很强的共情力和好奇心。在完成对外部成长环境的探索后,便可以开始讨论她究竟是在以一种怎样的方式保持着与逝去母亲的联接?而且首先需要令她觉察到她有着怎样一种强烈的想要和母亲始终联接的内在需要。
这位来访者实际上经历了两个“灾难性的幼年创伤”,一个是“爱的丧失”——因为她不是男孩,所以没能得到家人的爱。另一个是“客体的丧失”,即9岁时她母亲便去世了。所以帮助她真正意识到、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多么想要和母亲联接,才有可能改变她现在不断用身体疾病来建立联接的方式。
Q5:来访者的父母在其小时候就离婚了,此后母亲常常说这一切都是来访者的错,这让来访者十分痛苦。当来访者试图和其他家人澄清这点时,发现全家人都已经认定是她精神有毛病、就是她导致了离婚。但来访者仍希望一切能好起来、自己不会再这么痛苦,和家人的关系也能缓和。那么作为治疗师,要怎么帮助她呢?
这位来访者经历了“丧失罪疚感”和“丧失爱”两个早年创伤。而且她母亲将离婚原因怪罪到她头上这种做法是非常有问题的。任何一个孩子都不需要为自己父母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孩子还小,父母作为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和人生选择担负起应有的责任。这点需要使这位来访者深刻的理解——父母离婚时她只是个孩子,不需要也无法为爸妈作为两个成年人的选择和行为负责。她是无辜的,不应该成为被指责的对象,爸妈离不离婚都不能怪到一个孩子头上。即便当时这个小女孩儿的确很不乖或很淘气,但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坏孩子”之所以会变“坏”,通常很可能因为没有感到自己是被爱着的或因为什么事情感到很难过等等。所以治疗师需要的第一件事和她共同探索和理解自己不断自责自罪的习惯,然后她才能更好的处理和家人的关系。
Q6:孩子4岁时离开父母了半年,在不知情的情况被直接被送去了寄宿学校,之后整个人变得非常怯懦、胆怯。那么治疗师怎么帮助他呢?
这是个比较棘手的案例,这个孩子在与父母分离半年后就直接被送去寄宿学校,相当于接连经历了“丧失客体”和“丧失爱”这两个早年创伤。治疗师首先需要对这个来访者展现出极为深切的、由衷的好奇和坚定的“不抛弃不放弃”的治疗信念。然后想办法使他真正能开口将自己所有对这些重大“丧失”的假设幻想、情绪感受、心愿期待和潜藏的恐惧,都慢慢用语言讲述出来。在探索这些的过程当中,治疗师需要使来访者感到治疗师是“时刻在场”,真正在精神上与他在一起的——这点是他父母做不到、给不了他的,所以治疗师能做到、能给到,非常重要。而就在这条探索的路上,治疗师和来访者自己都会慢慢找到合适的方法,来修复这些早年创伤的。但所有这些的关键前提,是来访者真的能够有勇气、有力量开始去说起那些创伤经历,并深入去探索那些令人极其痛苦体验背后的意义了。
Q7:【接续Q4】您此前提到治疗师需引导来访者发现另一种同母亲联接的方法,去替代目前用“身体生病”这种形式。那么请问您指的“另一种”是什么呢、来访者要如何同已故的母亲做联接呢?
首先治疗师需要跟来访者聊聊她对“与母亲保持联接”这个目前被压抑或隔离出去的内在需求。继而在聊的过程中,探索下来访者能记起来的小时候或曾经是以怎样的形式同母亲联接的。她或许对此会有很多设想,比如假设母亲若没有去世,她会同其怎样联接呢?她可能已经幻想出关于这个问题很多版本的答案了,这也代表着她想要同母亲联接的渴望有多么强烈。但这些都需要她自己意识到并说出来才会有用。若治疗师可以认真用心听懂来访者关于创伤经历关联的假想、未完成的愿望、深藏的记忆片段,通常是可以从其中帮助来访者找到一种她自己觉得舒服的、同母亲维持一种心理层面上的联接的方式的。
好,我们现在继续讲课。
就像“灾难性幼年创伤”会对一个人终身的心理发展产生巨大影响一样,任何此后发生的心理创伤都会在一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产生影响的。无论年老还是年轻、亚裔还是美裔、富有还是贫穷,几乎没有人能幸免于创伤体验的。精神上的伤口也会流血,流到一个人生命发展各个阶段和层面,影响我们的身体健康、社会功能和情感状态。
中国人,不得不面对中国历史进程中多种多样、影响广阔而深远的天灾人祸,如战争、饥荒、自然灾害、文化动乱和快速变迁的巨大不确定性等。雪上加霜的是,在中国,对于人们心理创伤的治疗工作,只能在刚刚起步的社会福利系统中完成。最后也是最重要、最具挑战性的一点,就是究竟应如何看待“心理创伤”?
心理创伤是无法快速治愈的,它从本质上就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主观体验。所以没有一种通用的治疗手段或法子,能“包治百伤”。除了刚刚提到的心理创伤具有不可避免的、因人而异的独特性,从生物学层面来说,我们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人类大脑结构在不断优胜劣汰的进化中,已然发展出一个自动化机制——使每次创伤体验都在一个人的心理结构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为一个人日后的发展形成保护机制。因此,治疗心理创伤绝非易事。特别是对于“复杂发展型创伤”,这类创伤都是经年累月形成的,更加无法快速治愈。
心理创伤的治疗工作极具挑战性, 需要一个团队共同协作完成,一人单枪匹马是干不好的。 治疗师自身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在工作之外有能力和资源让自己保持身心愉悦、懂得适时娱乐放松,并拥有健康积极、互动良好的人际关系网,如不时联系的朋友、定时切磋的同道等等。这些对于治疗工作的有效开展,都是至关重要的。与此同时,治疗师若时时都能保持一份幽默感,也将会大有帮助。
尽管心理创伤的治疗工作相当复杂艰难,但当今首屈一指的心理创伤治疗师Dr. Bessel van der Kolk仍总结出了以下重点:
(1). “一个人用来摧毁另一个人的力量,同样可以用来彼此治愈。” 因此,重建一个人的人际关系网、重新在某个团体(家族、工作团队、兴趣社群等)中找到自己的归属感,是修复一个人心理创伤的核心。
(2). “通过用语言同他人沟通自身的经历,我们获得了改变自己和他人的力量与可能。”语言很重要,因为它有助于将我们自身的所知所感传达给其他人,进而共同探索这些体验的意义、达成共识。
(3). “人们可以为自己的身体做主。”对于自己身体机能的运作,我们是可以通过呼吸训练、运动、触摸来自主调控、改善的。
(4). “人们可以通过改变现有社会条件,创造一个无论孩子还是成人都倍感安全、可健康成长与生活的环境。”换言之,我们也需要去做心理创伤的预防工作。如果父母了解“爱的丧失”会对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影响其一生发展的话,他们很可能不会随随便便对孩子说“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或“养活你太不容易了,你简直就是咱家一个大包袱啊!”
所以心理创伤虽会给人们带来毁灭性的影响,但也能将人性中至善至纯的一面激发出来,同时也令给予了人们一次改变、成长和相互联接的机会。
好,那我们现在就一起来看看——心理创伤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当一个人感知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或需要应对的事件,已经超出了自己所拥有的能力和资源,就会对其心理造成创伤。这句话的关键词在于“感知”,即无论现实中的客观情况究竟是如何,一个人对此的主观感知才是影响是否会形成创伤的根本。生活中的许多情境都会带来促成创伤形成的心理压力,使人感到自己快不行了、且孤单无援,似乎就要死了。即使实际上的身体机能都还很健康,并无没有受到任何躯体伤害。
通常来说,当一个人的生命面临威胁、身体完整性受损、目睹了他人死亡或严重受伤时,会产生创伤性的心理体验。新闻媒体报道类似父母双亡、孩子幸存的意外事故时,总会写“所幸孩子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但如果孩子亲眼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在眼前死去或受了重伤的样子,是不可能“没有受伤”的。亲眼目睹生命死亡、受伤或受创,对一个人的心理将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我们可以这样来评估,当一段经历令一个人的心理结构组织产生紊乱、内在驱力失衡、感到彻底的绝望,那么这段经历对这个人来说就是创伤性的。心理创伤是否会形成,最关键的决定性因素就是一个人对自己所经历的事件赋予的特定涵义或意义。或许Dr. Bessel van der Kolk 对心理创伤的定义是最能引发人共鸣的——
“Not be able to tolerate what you know, seeing what you see, (and I would add) feeling what you feel.”
“无法承受自己知道的、看到的和(我会再补充)感受到的,所有的一切。”
虽说“心理创伤”更多体现在情绪感受等精神层面,但其实这背后也意味着它对于大脑神经组织的损伤。所以这个“创伤”实际上是发生在精神和物理两个层面上的。地震、洪水、火灾等灾难性事件,本质上其实并不会直接对一个人的心理构成创伤。它们客观上的确是巨大的天灾,但从心理治疗的角度而言,除非它们令一个人感到自己的能力和资源真是应对不了了,那才能将其定位为“XXX的创伤性事件”。
每一个人所经历的创伤体验,都是独一无二的。它基于个人对情绪的感知度,和对自身经历所赋予的独特意义。我想再次强调下构成心理创伤,极为关键的三个要素——独特性、基于个人主观情绪、源自个人对经历的自主赋义。
创伤体验通常会涉及到的情绪感受有:强烈的恐惧、无助感、失控感和濒死感。
不管创伤的应激源是什么,心理创伤的形成基本都会含有以下三点:
1. 创伤事件来临得出乎于人的意料之外。
2. 无法提前为创伤事件的来临做出准备。
3. 创伤事件终究要发生,无法阻止。
今天的授课时间快到了,这部分剩下的内容我们下节课接着讲。现在是提问时间,大家对刚才讲的哪里不明白吗?
Q:母亲说我婴儿时期老是晚上在家不睡觉,白天却在托儿所睡个不停。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父亲正在经历很大的痛苦和悲伤。现在我经历了一些创伤,常感到巨大的愤怒和焦虑,而且特别厌恶婴儿和孕妇,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心理治疗会帮你处理那些无从承受的情感,有机会将它们真正谈出来,并可以有一个人陪你共同去探索眼下所经历的一切,同你早年所体验到的需求、恐惧和冲突之间的内在联系。你需要让自己更深的去探索现在这些愤怒和焦虑,与内在潜抑的情感、幻想、恐惧和需求之间有什么关联。而这些工作在心理治疗的情境中才会被更好的完成。我们自己一个人是做不了的,需要另一个人的在场协同完成。
Q:老师刚才提到西方媒体报道父母死去、孩子幸存时,也会忽略心理方面的影响。中国目前也是这个状况。那么老师怎么看这个现象?
我想人们对心理健康的力量与重要性的理解和重视,在人类文明的总体进程中,还是一个比较新的进步与发展。另一方面,人们通常也会本能的想要去否认“创伤”的发生与存在——不想承认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小孩子,终究还是受伤了。
而进行心理治疗工作的必备素质之一,就是勇气。作为心理治疗师,我们就是要去观察、探索、询问那些通常会被掩盖起来的事实。
|